修罗场与伊甸园

现在我们回顾一下，在生命演化的适合度景观里，自然选择是一股始终向上的牵引力，它将种群推向景观中最近的山峰处。但是，自然选择也受到了遗传漂变的掣肘，遗传漂变使种群在景观中随机移动。对于这种随机移动，学过物理学的你想到了什么？对，你想到了分子的布朗运动。我们可以将遗传漂变视作种群的布朗运动，也就是温度。温度越高，种群基因库的随机运动就越活跃。

种群的数量，也可以类比为物理学上的质量。质量越大，物体惯性越大。同样，种群数量越大，它的基因库就越稳定。

我们如果将景观上下颠倒过来看，那么自然选择的牵引力，就如同物理世界中的重力一样。种群数量越大，自然选择越是起主要作用。质量越大，重力越大。

很好，现在我们有了种群的温度，质量和重力。

如果种群数量很少，此时遗传漂变的作用就会超过自然选择，种群出现了随机的性状变化。经过计算，种群规模在100以下，遗传漂变就足以压制自然选择所驱动的上升趋势。如果种群更小，面对遗传漂变，自然选择只能举手投降，种群几乎肯定会灭绝。

在那些物种丰富，种群众多，四通八达的开阔地带，古人所云四战之地，自然选择的压力比较大。一个物种稍有不慎，就会别其他物种欺压，从而陷入种群数量变少，遗传漂变作用变大，进而灭绝的恶性循环。这种地方就是修罗场。

但是，遗传漂变不仅是屠刀，也是雕刻刀。

那些外来物种少的岛屿，也可能是演化的创造力实验室。由于自然选择压力不大，同时种群数量少，遗传漂变的创造力会特别奔放，生物样貌会发生多姿多彩的演化，产生独特的本地物种，比如渡渡鸟、弗洛勒斯人和科莫多巨蜥。岛屿物种的演化速度比大陆物种要快得多。夏威夷岛上生存至今的一千种开花植物中的90%以上和五千种昆虫中的98%以上，都是在本岛内进化出来的。

科学家根据现代人之间的基因差异估计，非洲之外所有的现代人来自一群不超过于250人的小团体，他们也许就是一群在演化之路上狂飙的种群。他们走出非洲的时间大约是7-10万年前。我们可以想见当年这一小群人在干旱稀树的草地上呼号奔走，沿着海岸线挣扎求生的艰难。好在他们最终熬过来了，在五千个世代之后有了八十亿子孙。我想，他们也许真的找到了几处陆地上的伊甸园，那里流着奶与蜜，鸟语花香，他们在那里羽化蜕变，开枝散叶。

然而，伊甸园中的小憩只是演化之一瞬。不多久后，物种还是会重新回到修罗场，接受自然选择的考验。